邪魔外道之超级教师字节跳动正在压缩表现不及预期的业务,飞书作为其中最微妙的一环也面临着挑战。尽管推出了AI助手,但飞书在企业协同办公市场的竞争中依然落后于阿里的钉钉和腾讯的企业微信。虽然飞书在AI方面有所突破,但目前企业用户对于AI助手的需求并不迫切。飞书面临着如何与抖音形成共振以及如何吸引中小企业用户等挑战。
过去一个月,以PICO裁员、朝夕光年急剧收缩为标志,字节跳动正在大力压缩那些表现不及预期的业务。在字节六大业务板块中,飞书的处境最为微妙。
在2021年11月的字节组织架构调整中,飞书成为六大业务部门之一,与抖音和TikTok两大核心板块比肩而立,被赋予远超真实实力的战略地位。两年过后,大力教育和朝夕光年灯火阑珊,飞书的处境也不算理想。
飞书上线月,一年多后对外部客户开放。字节一度向飞书倾斜大量资源,并为之调配精兵强将。但时至今日,从第三方数据来看,飞书依然是“遥遥落后”的行业第三名。
根据市场调研公司QuestMobile的数据,今年4月,阿里旗下的钉钉以1.99亿MAU(月活跃用户)位列国内协同办公平台之首;腾讯的企业微信以1.02亿排名次席。飞书为1200万,大约相当于钉钉的1/16,企业微信的1/9。
在今年初的字节年会上,CEO梁汝波表示,公司对于火山引擎和飞书的研发投入不低于抖音和TikTok,但“从现在来看,ROI(投入产出比)不是很划算。”他同时强调,字节会坚持对企业服务的投入,但也要注意加深认知,更加精益。
梁汝波还表示,2023年字节将对主营业务——信息平台和电商加强投入,对于游戏、教育、PICO等新兴业务“要有想象力,保持平常心”。飞书没有被归入新兴业务,但显然也不属于一般意义上的信息平台和电商。
不到一年,字节面对新兴业务的“平常心”似乎走到尽头,朝夕光年和PICO大缩编。11月底,飞书也传出锁HC(招聘名额)、暂停转岗、管理层调整的小道消息。
据字母榜了解,上述传言并不属实。飞书内部员工孙颖透露,近期并未出现团队调整的迹象,各项工作也在正常推进。另有知情人士称,传言提及的新部门flow并非飞书所辖,而是由集团推动设立,并从飞书、抖音等业务单元抽调部分人手。
不过,飞书今年以来一直积极求变,最醒目的举动之一是试图给协同办公插上AI的翅膀。
去年下半年,OpenAI引领的AGI(通用人工智能)浪潮席卷全球,微软把GPT能力整合至Windows“全家桶”。国内互联网大公司争相涌入,百度文心一言、阿里通义千问等先后亮相,飞书则在4月中旬公布了AI助手“My AI”。
不过,直到11月底发布“飞书智能伙伴”,飞书AI能力才算正式落地。根据官方介绍,用户可在飞书内创建“AI同事”,实现提炼会议要点、生成文档表格、分析数据等功能,号称具备内容创作、信息处理、信息获取、业务洞察、流程搭建管理和组织洞察等多种能力。
多位中小企业负责人向字母榜表示,团队使用飞书、钉钉等软件的高频场景是内外部沟通和文档协作等。倘若需要使用AI,他们要么直接打开ChatGPT,要么基于GPT的API(应用程序接口)进行简单开发,尚未形成调用协同办公平台AI能力的心智和习惯。
这或许意味着,对于协同办公平台而言,AI现阶段属于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对于飞书而言,AI智能伙伴是“先进企业,先用飞书”理念的又一块拼图,但未必会对飞书的用户量和销售额产生立竿见影的拉动。
而在集团层面上,飞书的长期挑战不是不够“先进”,而是怎样与抖音这棵大树形成更有效的共振。飞书面向B端市场,无法照搬抖音在C端形成的打法套路,以中心化推荐算法为核心的流量浇灌缺少用武之地。飞书没能在过去六年间“大力出奇迹”;在字节整个国内板块围绕抖音运转时,它仍在寻找嵌入抖音飞轮的合适方式。
根据公开信息,尽管推出时间不长,但飞书智能伙伴已经在多家企业落地,包括安克创新、元气森林、数米科技等。
但字母榜访谈多位公司创始人后发现,许多中小企业对于AI办公助手的需求并不迫切。
李伟是一家家用环保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他的公司从2020年起使用飞书,在线文档是团队最常用的功能,此外也会使用多维表格、思维导图、流程审批、企业知识库等。
随着团队规模扩张,李伟的公司开始使用飞书的付费版本,整个公司约250人,每年需要向飞书支付20余万元的费用。
对于飞书此前集成的AI能力,李伟体验后发现,它的使用方法“有点儿反人性”。“它提供了一个AI模板,你需要把常用功能拆解成模块后输入模板,未来可以反复调用。”
另一方面,企业将自己精心设计的prompt(提示词)填充到飞书AI模板,存在一定的泄密风险。“这套prompt是公司核心能力的组成部分,一旦被公开,员工就有可能把它复制给竞争对手。”
在AGI技术席卷全球之后,李伟团队开发了一款基于GPT的小工具,整合到飞书里面。这款小工具类似于集成在飞书内部的小程序,能够根据产品描述,调用GPT的API接口,生成适用于电商渠道的营销关键词,帮助网店运营人员提高工作效率。
尽管功能简单,但这款小工具已经可以满足李伟的需求。“比如,一款产品有哪些卖点,有哪些家庭使用场景,有哪些优势和记忆点,GPT可以帮我们做很多‘头脑风暴’。又比如,在拍摄产品视频时,可以用GPT想一想脚本、视频结构、镜头运用等。”李伟说。
王涛是一家跨境服务公司的创始人,团队规模约20人,每年为飞书付费版支付数千元。但他和团队主要将飞书当做内部沟通工具;在遇到稍有门槛的需求时,比如翻译文档,他会通过GPT来完成。
今年9月,美国红杉资本在一篇文章中指出,ChatGPT等大模型应用的用户留存率远低于其他应用。以首月用户留存率(新用户注册一个月后仍在使用的比例)为例,YouTube可以做到85%,TikTok为69%,而ChatGPT只有56%,第一个月就丢掉了半数新用户。
此外,ChatGPT的活跃用户体量也存在水分。根据测算,YouTube日活跃用户在月活跃用户中的占比为64%,TikTok为60%,而ChatGPT仅为14%,用户活跃度远逊于其他应用。
国内AI应用同样高开低走。今年8月初,百度发布文心一言APP,首日登顶苹果App Store应用商店免费榜首,但随后快速走低,一度跌至200名开外,10月以来一直在100名左右徘徊,人气下滑十分明显。
与倾向于尝鲜的普通人相比,专业人士是AGI的主力用户群,却也并未表现出日常使用AI的迫切。美国《自然杂志》今年调研了全球各地的1659位科学家,近半数受访者认为AI非常有用,但认为AI工具已成为当下必需品的只有4%。
飞书发力AI,除了追赶潮流外,也是在沿着“先进”路线继续前进。但这种“先进”能否为企业主所接受,甚至为之付费,暂时需要打一个问号。
作为一款诞生于字节内部的协同办公平台,飞书很早就打出了“先进团队,先用飞书”的口号,试图向外输出字节常年沉淀的工作流程、管理方法和工具组合,特别是公司标志性的OKR体系。
与国内绝大多数公司相比,字节的组织无疑是“先进团队”,而飞书也被不少行业领军企业所青睐。
在2021年底的一次采访中,飞书首席商业官林婵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将使用飞书的企业大体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科技、互联网领域的创业公司,比如小米、理想等;另一类是偏传统行业里追求创新和领先的企业,比如华润、物美。两类公司的共同特点是,管理者注重工具的先进性。
“所以, 并不是飞书定义了谁是先进团队,而是这些先进的用户们先选择了飞书。”林婵说。
过去几年间,飞书自有功能矩阵不断扩充,入驻平台ISV(独立软件开发商)快速增加,再加上今年以来围绕AI的布局,其服务企业的能力不能说不“先进”。
问题是,中国商业社会的参与主体是5000多万家民营公司,其中绝大多数为中小企业或个体户。他们并不“先进”,企业主也没有换用更先进的企业管理软件的想法。
张敏是北京一家小型公关公司的老板,曾服务互联网、快消品、医疗等领域的众多客户。她发现,除了阿里和字节外,客户更喜欢使用邮件。“客户需要和我们确认一件事,都是发邮件,从来没有要求使用飞书或钉钉确认。”
她曾为阿里提供服务,期间应对方要求使用钉钉进行工作沟通。在结束与阿里的合作后,张敏和团队弃用钉钉,内外沟通回归微信和邮件。“大家更习惯微信沟通,开会使用腾讯会议,需要审批的话就走邮件。此外,有的客户没有安装飞书或钉钉,只能通过微信交流。”
另一方面,对于企业经营的财、物和人三大要素,中小企业主都把“财”和“物”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人”反而相对次要。与字节等互联网大公司的理念截然不同,大部分人并不会为了让员工用上更好的工具而额外投入成本。
刘洋此前在一家知名销售管理软件公司工作。他表示,对于绝大部分民企老板而言,财、物、人的重要性依次递减。
“飞书、钉钉之类的软件,远没有渗透到‘财’和‘物’的核心层面,主要是管‘人’,而老板对于‘人’并不特别看重。”刘洋说,“如果飞书们想要跨过这条鸿沟,就需要和用友之类的老牌企业管理软件厂商比拼,特别困难。”
此外,大企业更换管理软件的迁移成本非常高,但中小企业未必如此,因为他们与这类软件的绑定并不深。“比如钉钉,中小企业主要用的是文档、打卡、线上沟通、审批等功能,有的小公司甚至连审批都不会放进去。”
这也意味着,大部分中小企业并不会为协同办公软件付费。“大部分公司只会用免费版本,习惯了之后就很难迈过付费门槛。”刘洋说。
飞书的竞争对手已经验证了这一行业特点。2022年9月,钉钉总裁叶军曾向媒体透露,“现在企业用钉钉基本是免费的,线%都不到。”
从第三方数据来看,即便免费使用,中小企业对于企业协同软件也并不特别热衷。
根据QuestMobile的监测,2022年9月,钉钉、企业微信和飞书的MAU分别为2.2亿、1.1亿和840万;到了今年4月,分别为1.99亿、1.02亿和1200万。钉钉和企业微信略微下滑,或许与企业纷纷取消在家办公、远程协作需求减弱有关;而飞书的MAU虽然增长了360万,但整体用户规模仍然偏少。
“SaaS圈讨论了很多年‘到底做中小企业还是做中大企业’,最后形成共识,能付费的都是中大型客户。”刘洋说。飞书在起步阶段,也把中大型企业作为拓展重点。
2020年初,飞书宣布向全国所有企业和组织免费开放,不限规模、不限使用时长。彼时,钉钉和企业微信也推出了类似政策。当年11月的一场发布会上,飞书CEO谢欣表示,暂不考虑盈利,飞书制定的是未来5~10年的目标。
2022年之后,随着企业经营和线下商业活动逐渐恢复正常,协同办公平台纷纷重启商业化。三大软件付费版本的收费标准为每人每年数百元,用户可以使用更多功能,以及更大的云存储空间等。
到了2023年初,飞书将收费标准进一步细化,从以往的按年收费改为按月收费,每人每月50~120元不等。与年费相比,月费模式有助于降低门槛,招揽更多中小企业客户。
今年2月,飞书首次对外公布商业化数据,ARR(年度经常性收入)已达1亿美元,较2021年增长2.7倍。
不过,作为字节六大业务部门之一,每年1亿美元的收入,并不能让飞书高枕无忧。
根据上半年业绩推算,字节2023年营收有望超过1000亿美元,飞书的贡献率只有0.1%左右。此外,企业协同办公市场十分成熟和稳定,无论是飞书还是钉钉、企业微信,在达到一定体量后,很难长期保持高速增长,未来营收预期也不会太高。
从战略层面来看,作为字节的技术底座之一,飞书短期内或许不会步朝夕光年的后尘,被字节战略放弃,今年又拥抱AI、主动贴近集团战略,“求生欲”满满。
据“晚点 LatePost”报道,知情人士透露,梁汝波在最近两个月的OKR里强调了探索AI业务,将调整公司组织以迎合AI战略。抖音负责人韩尚佑也在研究如何利用AI改造抖音。
在此情况下,飞书上线AI助手,即便暂时无法打动企业用户,至少在大方向上与抖音乃至整个字节保持一致。
但问题是,飞书仍需找到高效借力抖音的正确方式。尽管被字节员工广泛使用,但飞书在许多层面上,并没有与抖音形成共振,后者的算法和流量优势难以在飞书平台内发挥效力,双方的配合少之又少。
而字节今年以来的深层变化是,那些无法借力抖音、也无法反哺抖音的业务,将被逐渐边缘化,甚至像PICO、朝夕光年那样被大幅削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飞书不仅需要拿出更具说服力的表现,更需要证明自身在字节飞轮的战略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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